最近，“钢琴市场崩了”上了微博热搜。有报道称，2023年有一半钢琴厂倒闭了，以前五六万元买的钢琴，今年5000块钱出手都没人要。学琴的和买琴的，就好像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了。

  钢琴行业真的遇冷了吗?钢琴销量断崖式下滑的背后，折射出的是什么?在持续经历了“双减”政策落地、疫情冲击、后疫情时代消费观的调整后，家长在兴趣班的选择上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为此，记者做了问卷调查。在这个874位家长参与的问卷调查中，有近90%的家长将钢琴归为“洋葱最外面那层皮”，是消费降级第一“剑”要砍掉的项目。

  “2023年确实是钢琴培训的寒冬。很多同行干不下去了，没关门的也在苦苦支撑，业务量能维持以前的百分之二三十就已经很不错了。”提及钢琴市场崩了的消息，济南一家小型钢琴培训机构的负责人赵宁说，这一现象早就有迹可循。早在2019年，市场便出现了低迷的苗头，疫情过后，市场加速下滑，不管是钢琴培训，还是钢琴销售，日子都不好过。“学的人少，钢琴就卖不出去，培训就招不起生来，这对行业的打击太大了。”

  “以前，家长有很明确的目标，会坚持让孩子考完10级，但现在很多人中途甚至刚起步就放弃了，学生少了一大半。同样是学乐器，吉他、长笛、架子鼓、单簧管等也分走了不少客流。”某培训机构的钢琴教师表示。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钢琴曾在中国家庭中掀起的热潮。据《2019年中国钢琴行业现状调研与发展机遇分析报告》显示，当时国内正在学习的琴童数量高达4000万人，而在2008年到2013年间，中国琴童人数上升了29.3%。在这股热潮的引领下，很多家庭都把钢琴列为“必选项”，希望能够通过这门乐器的学习，能提高孩子的艺术素养，顺便为人生的发展多储备一项技能。但当收入缩减时，很多家长的消费降级“第一剑”就斩向了钢琴，“无论是报名还是续费，都变得很谨慎”。

  “究其原因，很多家长给孩子报兴趣班更像是一种消费行为，并且还是不能当饭吃的奢侈品消费。当节衣缩食了，第一刀就先砍这些奢侈品了。”赵宁说，家长对兴趣班的定位也分为很多层，必须要参加的、参加与否都可以的、不必参加的。除了走专业路线的琴童外，大多数家庭都是把钢琴当作一项锦上添花的技能，且这项技能的培养花费不菲，所以当收入下降时，钢琴自然而然就成了最先被砍掉的那一层。

  从红极一时到逐渐冷清，“乐器之王”钢琴退热潮让人唏嘘。家长如今是怎么样看待钢琴辅导的?记者通过问卷的形式进行了调查。本次调查共回收问卷874份。其中小学阶段的家长占比97.51%，幼儿园的孩子占比1.78%，初高中的孩子占比0.71%。

  在“您对钢琴的学习态度是什么”一题中，高达48.52%的家长开始认为“器乐不是必需品，没有必要非让孩子掌握一门乐器”，还有12.1%的家长表示，曾满怀期待，但扛不住枯燥的练习引发的鸡飞狗跳，就只好半路放弃了。另外，有28.59%的家长认为，钢琴投入高且携带不方便，最终选择了古筝、琵琶、尤克里里等小身材乐器作为钢琴的“平替”。仅有10.79%的家长选择了“排除万难也要让孩子学好钢琴”，这也代表着，有近90%的家长将钢琴归为了“洋葱最外面那层皮”，是消费降级第一“剑”要斩掉的项目。

  从2018年开始，国内取消了艺术特长生中考加分政策，学钢琴也一下子由刚需变成了兴趣需求，这对钢琴培训市场的影响巨大。此外，经历了疫情后，很多家长的“鸡娃”心态有了新的调整。很多家长认为，“世界多姿多彩，不是每个孩子都必须学点什么乐器，没事养养金鱼喂喂兔子也挺好”。

  这一心态的转变在本次问卷调查中也得到了印证。放弃钢琴的原因是什么?在这一问题上，有29.18%的家长表示“练琴太痛苦，孩子坚持不下去”，还有32.62%的家长选择了“钢琴缺乏稀缺性，换一个更小众的赛道”。有40.57%的家长表示，“花费太高，家庭无法继续承担”是根本原因。此外，还有27.76%的家长表示虽有学习的意愿但迟迟下不了报名的决心。如此看来，时间、金钱、情绪的多重投入，已让家长不堪重负。

  “以前的家长热衷于考级，把钢琴当作一技之长，但现在的家长更加理性了，也更加尊重孩子的意愿。”一所培训机构负责人坦言，现在的家长比以前更理性，也更开明，更尊重孩子的意见，而器乐类需要长时间练习的特点也导致家长不容易在过程中实现成就感，甚至没办法实现心理期待，所以更容易被“淘汰”。

  家有五年级学生的宋女士，其经历非常有代表性。孩子还在读幼儿园大班，她便给报了钢琴课。她非常认同一个理念：只要家长能坚持住，孩子也一定能坚持。在她的努力下，孩子第一年表现还不错，但接下来两年，孩子的情绪开始反弹，变得十分抗拒，每次上课都要消极抵抗。“到了最后，孩子已经到了痛恨钢琴的程度，我也经常被各种情绪拉扯。放弃的话，前面的付出都白费了，但坚持到底又很难。居家期间，孩子跟爸爸打起了乒乓球，结果一下子痴迷起来。后来，我也看开了，与其逼迫她弹琴，不如遵从她的兴趣爱好，于是我给她停了钢琴课，开始了乒乓球学习。”

  同样，陪孩子练习了3年钢琴的于筝也曾执着于钢琴培训，但历经3年学习，认清了孩子没有弹奏天赋且饱受练琴之苦后，她算了一笔账：从投入成本上来看，孩子想把钢琴学好，至少需要10年的投入，这10年期间需要投入大量时间进行练习。考虑到孩子童年时间的机会成本，对于大多数家境并不富裕也不走钢琴专业的普通孩子来说，把时间精力用在培养核心竞争力上是更明智的选择。比如运动、思维训练、语言，甚至烹饪技能。追求差异化的长板竞争力，远比在同质化的短板死磕更有生产力。“从目标上来讲，假如学习钢琴是为了陶冶情操，那运动、阅读、看电影都能达到这一效果。另外，从品格培养来讲，坚持弹钢琴固然可以培养小孩子的毅力，但及时刹车也是及时止损。”于筝说。

  “艺考提高文化课的比重，特别是2024年艺术类特长生的停招，让家长意识到艺考很难成为上大学的捷径，学习钢琴等艺术培训也就缺乏‘实用性’。”山东艺术学院副教授李如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多年的钢琴热本身不太正常，曾经，几乎经济条件好的家长都让孩子去学钢琴，这其实是过热的现象，“孩子的兴趣爱好、能力各不相同。冷静下来，让真正喜欢学、有天分有能力的孩子去学反倒是恰当的。”

  毫无疑问，种种迹象都表明，经历了“双减政策”落地、疫情的冲击后，家长开始重新估量兴趣班，逐渐明确哪些才是自家孩子真正需要的。

  在记者发起的问卷调查中，对于“孩子的兴趣班数量”，14.59%的家长选择了“没报名”，69.04%的家长仅为孩子选择了1到2个兴趣班，而报班数量在3到5个的家长占16.25%，给孩子报5个以上兴趣班的家长比例仅为0.12%。在兴趣班的投入上，有60.85%的家长年投入在1万元以内。投入在1万到5万元的家长占比36.42%，投入5万到10万元的家长占比2.14%，投入10万元以上的家长仅有0.59%。

  在采访中，记者通过调查了解到，“双减”政策落地之前，很多家长会把兴趣特长当成一种“升学路径”，希望可以让孩子未来升学有更多可能性，甚至有了一条鄙视链，越冷门、越烧钱，越站在金字塔尖。但现在，家长的教育心态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对于“您在为孩子选择兴趣班时，考虑更多的是什么”这一问题，有73.9%的家长选择“更尊重孩子的天性”，38.79%的家长更在意“是否对日后学习有帮助”，47.92%的家长“更在意所培养的素养能否与未来的社会持续健康发展挂钩”。兴趣、身心健康、喜欢、素质、尊重等成为家长在填空题中作答的高频词汇。

  在“您更倾向于让孩子选择哪一类兴趣班”的问题上，71.53%的家长选择了“艺术类(美术、书法、声乐、表演、舞蹈、乐器等)”，说明了艺术类兴趣班在家长心目中的分量较重，但体育、科技、智力类兴趣班的热度也充分验证了家长选择的多样性。在调查中，53.74%的家长选择了“体育类(球类、游泳、跆拳道、围棋等)”，28.59%的家长选择了“科技类(无人机、航模、编程、机器人等)”，18.39%的家长选择了“智力类(珠心算、数独、魔方等)”。

  “无论培训是‘冷’还是‘热’，在为孩子报相关课程前，家长不如先反问一下自己：上这个课程到底是因为孩子的兴趣，还是自己的期望?是为了孩子开心，还是为了家长有能和别人攀比的说辞?”有着26年艺术教育经验的济南市市中区经纶小学艺术工作负责人鲍茜蒂和记者说，家长在为孩子选择相关课程时，最好还是了解孩子的个体差异，不盲从、不跟风、不攀比，“别人家孩子学习的课程不一定对自己最合适的孩子;再高端、再先进的课程也不一定对自己最合适的孩子。”

  鲍茜蒂表示，无论是艺术课程还是科技课程，都应该从“兴趣”出发，家长一定要转变思想，把陪伴孩子艺术学习的“陪练”过程当做自己艺术素养提升的过程;把孩子独立完成作品变成家庭联欢会，给家人进行展示。“孩子进行艺术学习，切忌‘拔苗助长’，家长首先要克服重重困难，做好坚持，包括时间、经济、心理上的所有支持，并且保持高昂的热情和积极的心态，切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标准不断降低。同时，要多为孩子提供和搭建艺术展示的平台，有输入，有输出，让孩子找到艺术学习的兴趣，不断展示风采，提升自信。”（济南日报 记者：范开云 史春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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